“你开慢点,有些叶子没喷上。”吕红梅把铁掀插在松软的地里,直起腰大喊。
翠绿的葡萄田里行驶的鲜红色喷药机在地头拐了个弯,停止了轰鸣,范广亭从喷药机里探出头来瞅了一眼,看着刚喷洒完的两排葡萄秧苗,手从额头摸到后脑勺“我再喷一遍!”。
这大嗓门把树冠上的鸟儿吓了一跳,呼啦啦,一下子都飞了。范广亭说罢便钻进驾驶室,开着喷药机沿着车辙重新走了一遍,确保每一颗葡萄藤,每一片葡萄叶都被喷上防虫害农药。
【资料图】
7月11日,“2023重走中国西北角”新疆线采访小分队来到玛纳斯县园艺场酿酒葡萄园,就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,说话的正是范广亭、吕红梅夫妇。
范广亭家在酿酒葡萄园一共承包了180亩地,全部用于种植不同品种的酿酒葡萄。其中小味儿多就有63亩,剩下的分别种植马瑟兰、烟73、单非特等。葡萄园现如今已经是酿酒葡萄小产区示范基地,地里秧苗稀疏,整齐排列,每隔5米都有一个石桩,石桩上绑着三条铁丝,每条沟渠之间相隔三米,留下了充足的空间,使机械可以顺利通过。
“藤长好了,来年挂果品质好”
早上5点,天刚蒙蒙亮,星星还若隐若现,不远处还传来几声狗吠。范广亭夫妇便开始洗漱,简单扒两口早饭,范广亭就匆忙离开家,开着小车去接给自家承包酿酒葡萄地找干活的人。
街道人烟稀少,耳边只能传来几声鸟鸣,路过劳务市场,这里还算热闹。现赶上田地杂草疯长季节,再加上西红柿和棉田除草需求增多,致使劳务人员紧张。但是范广亭不需要担心,因为昨晚已经提前联系,现只需将人接到地里。
妻子吕红梅趁着老公去接人,简单收拾一下,开着三轮车来到地里。三轮车里装着前一晚准备的农作工具和预防白粉病、霜霉病的药物。妻子刚进地不久,范广亭拉着两个中年男人和两个中年女人来到地里,因为承包田地比较分散,每个地里葡萄成长周期也不同,需要对雇佣的人员进行分工。
范广亭留着寸头,稀疏的头顶头上掺着几根白发,皮肤黝黑油亮,穿的非常简陋,满脸皱纹的脸上,胡渣野蛮生长。眼睛很小,稍微一点光就眯成月牙状,却炯炯有神,他说话又急又快,好像随时都能和别人吵起来。
范广亭把铁掀扛在肩头,带着两个中年男人向北面的葡萄地走起去,那边的地里葡萄藤长的茂盛,又是早熟的品种,七月又是葡萄糖分积累的关键时期,必须保证水源充足。两个中年男人跟着范广亭,负责疏松土地,促进滴灌的效果,确保土壤湿润。
范广亭在葡萄园里劳作候志颖/摄
吕红梅则带着剩下的两个中年女人在这片新种的葡萄秧苗进行抹芽,就是掐掉葡萄藤上多长出的幼苗。吕红梅目不转睛地盯着秧苗,右手大拇指掐断刚长出的嫩芽,迅速向后面移动着,她们走过的田埂上都是刚掐下的嫩芽。
“今年第一年,收成不是最重要的。”吕红梅熟练的掐着嫩芽,这三亩地连成一片,2022年5月份才种上葡萄苗。“藤长好了,来年挂果品质好。”吕红梅干活很仔细,生怕漏掉哪个芽儿。“每个环节都把控的非常严格,一支藤上几个芽儿都是有数的。”
七月下旬,园区会派人检查每块地地抹芽情况,为了保证葡萄酒的品质,就要严格把关葡萄原材料,“会精确到每一步,定时定点检查。”吕红梅说。
七月的新疆艳阳高照,晴空万里,蔚蓝的天空里只有几朵白云点缀,风吹的很急,两旁的树叶莎莎作响,阳光透过树干洒在草地上,树影错落。范广亭正在地头安排工人,说话的同时也不忘把掉在葡萄秧苗沟里的小石头捡出来,“今年的春天比较冷,有点潮,这个品种葡萄要提前打药预防白粉病、霜霉病了。”
范广亭将预防白粉病、霜霉病药物按照比例倒在喷药机的水箱里,用树枝搅均匀,盖上盖子。“如果不提前预防的话,一旦得了这些病,基本颗粒无收。”喷药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,惊着养的土鸡扑拉着翅膀,咯咯叫了几声便钻进草丛中了。
田里劳作的夫妻候志颖/摄
红色拖拉机后面绑着巨大的喷药罐子,下面有拖着行走的轮子,这便是范广亭的喷药机,一次可以喷三亩地。范广亭叼着烟嘴,转动方向盘,非常熟练地喷洒,翠绿的葡萄藤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。范广亭驾驶着喷药机在两条葡萄沟中间行驶,确保葡萄秧苗每个角落都被覆盖。
喷洒完农药,为了确认每株葡萄藤、每片葡萄叶都均匀受药,范广亭还要摘下喷洒过药的葡萄叶片仔细端详,看完正反面,拇指和食指捏着叶柄轻捻,叶片仿佛在他的指尖旋转跳舞。
“每株葡萄藤上挂几串葡萄都有要求的,不能多也不能少”
2013年起,范广亭和吕红梅开始种植酿酒葡萄,一直种到今天,从开始的7亩到现在180亩。
春节刚过,范广亭夫妇就要将种植品种葡萄的枝叶带着芽剪下来,送到育苗中心培育,先放在生根水里,等生出根须来,又放入苗床里,长出小苗儿。直到5月28日开始在地里翻土,将苗种进土里,每个苗的间隔距离为两拳左右,不能靠的太近,这样才能让每个秧苗有足够的生长空间。
秋天,葡萄藤进入休眠期,需要人工将其全部埋进土里,来年春天再重新扒出、上架、清沟、抹芽、绑枝。除此之外,就是每隔十几天就要进行浇水灌溉,以此来保证葡萄的用水需求。等到葡萄成熟后,摘完葡萄之后修条,继续重新埋到土里,等来年再挖出来,循环往复。
种葡萄很磨练性子,葡萄从无到有的过程,马虎不得,就跟培养感情一样。种植酿酒葡萄更是如此,程序也非常的繁琐,尤其是七月得更加细心呵护。
7月11日,范广亭检查葡萄藤候志颖/摄
“每天都如此,只是不同的阶段,干不同的事情而已。”范广亭一边抹芽一边给我们介绍“最近就是抹芽和除草嘛!”他蹲下身来,“咔”的一声,从葡萄藤上折下一支,拿到我们的面前,大拇指与食指比划着老藤的长度,指着藤上冒出的小芽,为我们介绍秧苗成长的状态。他用爬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嫩绿的叶片,他的绿色短袖被汗水染成墨绿,后脖颈的汗顺着脖子落在喉结尖,滴在柔软松散的土地上,说完又把幼苗轻轻放在了石桩下面。
被红绳栓着的葡萄藤候志颖/摄
“它长一截,我们就绑一截。”吕红梅指着被红线绑着的葡萄秧苗说:“不绑就耷拉着,不往上长,容易坏死。”所有的铁丝网上错落有致的绑着红绳,远远看去,像是葡萄藤上结出的红花。
“每株葡萄藤上挂几串葡萄都有要求的,不能多也不能少。”每株葡萄藤上多出来的葡萄必须摘下来扔掉,否则太重会压弯枝条,阻碍葡萄藤的生长,还会影响其他葡萄的质量。吕红梅抓起地上干枯的葡萄,轻轻的埋在了土里。
“为什么它晒干了变成了紫红色?”
“它里面酸性高,在太阳暴晒下就变色了,看着像花椒。”
田里这样的“花椒”非常多,更早摘下来的已经变黑了,还有的已经被土掩埋,化作了肥料。
绿色小味儿多葡萄候志颖/摄
“葡萄熟了,放在保鲜箱里三五天也就坏了,最怕卖不出去,全得烂地里,解决了销路,也就保障了收入。”吕红梅说。
玛纳斯县位于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最西端,天山山脉北坡中段、准噶尔盆地西南缘、玛纳斯河流淌的地方,与法国波尔多、美国加州并称为“世界三大黄金酿酒葡萄产区”。
2017年,玛纳斯荣获全国首个“酿酒葡萄小产区认证”和“中国葡萄酒之都”荣誉。为了打造优质高效玛纳斯小产区酿酒葡萄生产基地,在玛纳斯县政府的引导下,范广亭与企业签订了种植合同,根据企业需要种植市场畅销的酿酒葡萄品种,进行统一管理、统一采收、统一销售。实施葡萄酒产业高质量发展以来,以提高农民收入为目的,形成了一条产、供、销一条龙的服务网络,推动了玛纳斯县酿酒葡萄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。
“跟着政策走,葡萄种植规模化了,还有园区技术员指导种植技术,葡萄出来圆溜溜,颜色好。”范广亭手插在腰间,裤腰上的钥匙串在太阳照射下反着耀眼的光。
“我们家是葡萄地里长出来的”
下午1点,太阳爬上葡萄地上空,阳光很刺眼,把土地照的发白发亮。范广亭掏出手机,屏幕上布满白色的指纹,灰尘卡在屏幕周围和已经发黄的手机壳里,他硕大的手在屏幕上滑动,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,便开着小车进了县城买午饭。
“干的都是体力活,必须得吃点顶饱的。”在县城旁边的拌面店里,范广亭给每个人都买了加量拌面和馍馍。
“吃饭喽!”
随着吕红梅的一声吆喝,散在各个葡萄地里的人汇聚在树荫下,干活的人也顾不上摘下沾满泥土手套,端起拌面蹲在地上吃。吕红梅把馍馍递给他们,他们把塑料碗向前推了推,吕红梅把馍馍放在拌面上。
范广亭用力搅拌着面条,狠狠嗦了一口,用筷子夹起馍馍,咬下一大口,将咬过馍馍的切口蘸上拌面的汤汁送入嘴中,在嗦面的同时吕红梅总是要给他递一瓣蒜。
吃过午饭之后,范广亭点燃了一根烟,插在自己木制烟嘴上,最前端的地方几经变成了褐黄色,“趁着七月这天气,把前期工作都做好,到时候挂了果,还得请你们帮忙呢!”
“那可得加工钱!”
大家都笑了起来,稍作休息后,雇佣的工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劳作。
范广亭蹲着起来,吕红梅迅速跑过去扶起他的腰,用掌心转圈按摩他的腰,吕红梅骂他不注意自己身体,范广亭笑了笑,拍了拍裤脚的泥土,也扎进了葡萄园干活去了。
酿酒葡萄园是范广亭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,范广亭常常念叨:“我们家是葡萄地里长出来的。”夫妻俩早已习惯了种植酿酒葡萄的每一个环节,一年中随便挑出一天,他们都知道那天什么品种葡萄地里什么情况。逢着下雨不能外出,夫妻俩也忍不住穿雨衣来葡萄地看一眼,他们呆在地里的时间都比陪伴孩子的多。
种葡萄似乎已经成为范广亭夫妇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,“会一直种下去,直到再也站不起来。”
小味儿多葡萄园候志颖/摄
下午六点,太阳还没下山,光线倒是柔和了许多,雇佣的工人已经干了十个小时,是时候结束今天的活儿了。
范广亭脱下短袖,扔在喷药机上,湿答答的,好似能拧出水来。他开着小车挨家挨户的把雇佣工送回去,但夫妻俩的工作并没有结束,他们两还要继续,直至太阳完全落山。
天还没有暗下来,彩霞将天空染成粉色,湖面倒映着天空,引得路人驻足欣赏,惊叹这一美景。吕红梅从田里出来,无心抬头。
“我先回家洗衣服,还要做晚饭。”吕红梅摘下帽子,将湿透的头发露了出来,收拾好农具,装上三轮车,向家的方向驶去。
20:00的玛纳斯张琳/摄
直到远处星光点点,街边路灯亮起,玛纳斯县城才活了起来。
人群穿梭在路上,来往在夜市的角落,欣赏着美景,听着远处的流行音乐。晚风习习,大家都在享受夜晚的凉意,葡萄夫妻的一天劳作才算结束,七月的每一天皆是如此,很关键却又很平凡。
范广亭关上车门,启动发动机,在布满粉红色晚霞的天空下离开了我们的视线,消失在夜幕中。
(作者为昌吉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2020级本科生张琳、2021级本科生候志颖,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冯杨敬;指导老师游中雪、闫瑞为昌吉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教师,指导老师韩亮、王晓红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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